冯象 重译圣经 无关信仰
http://www.ideobook.com/281/fengxiang-bible/ 记者:您怎么会产生重译的念头?毕竟现在流传的中文译本已经快有一百年的历史了。 冯象:十多年前我还在耶鲁法学院的时候,有位神学院的朋友找我讨论经文,他用的就是国语和合本。以前我没有读过中文译本,拿来英语钦定本一对照,发现错译、漏译和语言风格上的问题不少。
清朝末年,当时有很多英美新教派在中国传教,互相之间经常打架,后来他们意识到这对传教不利,就决定联合起来翻译一个统一的《圣经》译本,这就是和合本。一些外国传教士加上中国助手在上海组成了一个班子,一共翻译了三个版本:文言的、半文言的和白话的,最后一种流行比较广泛。
和合本在1919年全部翻译完成,是一项很大的工程。但它是以传教为目的搞的,翻译人员的中文水平又低一些,从学术的角度看不太讲究精确,有些也翻译得不巧。到了“五四”时期,白话运动掀起来,和合本的白话就显得很怪,今天看起来就更怪了,以至于有些看不懂。《圣经》的原文是朴素、圣洁、雄健而热烈的,到了中译本里成了半文不白的“洋泾浜中文”,这和《圣经》译本在西方各国的崇高文学地位形成了对比。从这点来说,我觉得我应该重新翻译。
记者:您在《圣经》上花费这么大的功夫,可您并不是基督徒。一个不信教的人凭什么翻译《圣经》呢? 冯象:这也许是国人习以为常的误会,以为《圣经》仅仅是基督教的经典。希伯来语《圣经》本来是古代以色列人的宗教典籍和民族文化遗产,基督教兴起后继承了这部圣书,所以不能说到《圣经》,就把它等同于基督教。实际上,基督徒只是古人所谓“圣书之民”中的一支。
说到信仰能否成为翻译经典的前提条件,或者有助于译者的理解和表达,我看也未必。当年朱光潜先生译注马克思著作,引来一顿狠批,说他是“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”,不配诠释无产阶级的革命导师。可是今天再读,谁能及得上他的译文?
记者:您希望人们怎样看待《圣经》? 冯象:老话说:读书无禁区。《圣经》是人类有史以来流传最广、读者最多的书之一,也是支配我们这个世界的强势文明的源头经典之一,从求知的立场出发,读一读很有益处。《圣经》的内容和文学类型也包罗万象,法律神谕、部族历史、箴言布道文、诗歌传奇,不一定全部看,因为也有很枯燥的地方,但其他很多故事、诗歌还是很有意思的。我相信翻译好了,很多人会对它产生兴趣,当然不一定非要信它。
《北京青年报》2007年3月20日